2000年10月14日 星期六

愛唱歌的大翅鯨

高中一年級,第一次看到自然作家劉克襄先生的長篇小說『座頭鯨赫連麼麼』,開始對這種會唱歌的龐然大物感到好奇,他們真的會這麼有思想嗎?!大學時, 看到DISCOVERY或國家地理頻道所播放的鯨豚影片,總是會有一種大大的鯨魚,常常跳出水面再重重落下,和其他穩重的大型鯨好像不一樣,牠們的生活又 是什麼樣子的呢?隨著成為中華鯨豚協會的志工,鯨豚相關知識的增長,逐漸瞭解到:牠們是一種非常獨特,奇妙的鯨魚,更渴望見到廬山真面目,所以在生日願望 中許下:希望這一年,能在台灣周圍的海域和牠們相遇!

千禧年的開始,到蘭嶼執行台東縣政府委託的『蘭嶼海域鯨豚資源調查』,沒想到就在3月13日,就在蘭嶼紅頭村的八代灣近海,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隻大 翅鯨,並和牠共處了三天,拍照、攝影、及透過水下麥克風錄下牠的叫聲;最後一天,牠也大方的展示躍身擊浪,胸鰭擊浪...等水上行為,留下完整的紀錄。

很多人聽到台灣海域出現大翅鯨的消息都感到驚訝,其實他們在台灣的紀錄可是十分豐富呢!從1913-1969年期間,日本人派船到台灣進行捕鯨,每年 的1月到4月,在屏東恆春的大土反埒(現今的南灣海水浴場),及香蕉灣建造捕鯨加工工廠,而捕鯨範圍在台灣南端15-20浬的海域作業,早期平均每年可捕 獲30-45頭鯨魚,其中幾乎多為大翅鯨。1939年後因全世界過渡捕鯨導致大型鯨數量銳減,捕獲量也驟降,捕鯨活動也斷斷續續,直到1980年全面停止 捕鯨。

此後的二十年中,雖有海上工作者偶爾見到大型鯨類,但得到證實的只有1994年5月王慶崇先生在花蓮拍到兩隻大翅鯨的背鰭。1999年12月16日林 寶山先生在台東縣成功鎮近海的定製網結纏到一隻,幸之後動物已脫困。2000年2月19日,東部賞鯨一號船長張國賢先生在花蓮石梯外海見到三隻,3月4日 海鯨號船長林國正先生也在花蓮利德外海發現三隻。

那大翅鯨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鯨魚呢?從牠的屬名『Megapetra』就是指大大的翅膀,也就是他最特別的長胸鰭,長度可以達體長的三分之一,也就是 有4公尺。英文俗名『Humpback whale』,說明了另一個重要特徵-在弓身下潛時背部會出現明顯的一串小肉峰。也因此,早期很多人也稱呼牠們為『座頭鯨』,就是直譯日本漢字而來,座頭 二自在日文是指揹著胡琴沿街乞討的乞丐,侷僂的身影。而蘭嶼的達悟族族人,則稱此類大鯨魚為:Amonmonbo。 並認為看到大鯨魚是一種漁獲豐收的吉兆,因為他們是飛魚群的母親,帶領著飛魚來到蘭嶼。

大翅鯨成體可達11.5-15公尺,重量 為25-30公噸,身上會有許多的藤壺寄生。廣泛地分布於兩極至熱帶的所有海洋。和許多鬚鯨相同,他們每年會隨著季節變化迴游,夏天時待在極區覓食,冬天 到溫暖的海域進行繁殖。在北太平洋,夏季時大翅鯨多半集中在阿拉斯加周圍海域,到了冬天他們逐漸南移,行經約三千公里的旅程後,分散在三個主要繁殖地:夏 威夷群島,琉球群島,及墨西哥。在許多科學家利用各種技術的努力下,解開了部分迴游路徑之謎,發現鯨魚們的航線是沿著陸地邊緣,在水深約200公尺左右的海域,並且不會固定只到同一個繁殖區。

如何去辨認每一隻不同的大翅鯨呢?!科學家們發現大翅鯨尾鰭的腹面上的花紋每隻都不同,就像人類的指紋一樣。所以拍攝每一隻的尾鰭花紋,加上背鰭形 狀,身體上的疤痕,就能有效的分辨。再配合有技巧的取鯨魚身上的鯨脂,利用分子生物的技術,便可以得到性別,血緣關係等相關資料。有了這些最基本的戶籍身份資料,我們才能更進一步的瞭解他們的生活。

大翅鯨還有一個非常獨特的地方:除了和一般鬚鯨相同都是吃磷蝦,小魚外,他們發展出一種特別的『泡泡網捕食法』,數隻大翅鯨利用吐氣泡將魚群集中,在 適當時機一起從網中央突進張開大嘴進食,就像人類的圍網漁業一樣。而這種有效的合作捕食方式,還未在其他大型鯨類中發現。

最讓人們感到好奇的莫過於牠們複雜的歌聲。鯨類的叫聲雖然自古就有,但總被誤認為是鬼魅之聲,直到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藉由潛水艇的裝置偶然得知,在 1971年,Rager Payne博士等人,經過長期研究大翅鯨的叫聲後,發表大翅鯨會『唱歌』的說法。雖然公鯨母鯨都會發出聲音,但在冬季他們在溫暖的繁殖區時,公的鯨魚會唱 著長又複雜的歌。通常是一隻單獨的公鯨魚,在水下約二十公尺處,靜靜的唱著重複許多片段的歌,每首約6-30分鐘不等。通常一首『歌』由5-6個『主題』 構成,主題由『樂句』組成,樂句則是一連串的『音符』。

1977年,兩艘『航海家』太空船帶著代表地球的聲音進入外太空,除了巴哈,莫札特的古典樂,搖滾樂...全球55種語言的問候...還有--大翅鯨的 歌! 為了瞭解歌聲中的含意,科學家們長久以來,紀錄、分析各海域不同的大翅鯨的歌聲,找出每一首歌的組成異同處。發現同時期同一海域中的歌聲一樣,但每年會逐 漸改變,更動其中一兩個『主題』,幾年後則幾乎完全不同,就好似流行音樂的轉換般。並且發現牠們的歌聲中也會有類似詩歌的『韻腳』,協助構成整首歌。又很 像人類的『交響曲』,不論在曲子結構、音符長度、音頻高低,及對聲音種類的運用(如提琴般的滑奏,打擊樂...)都有雷同之處。

那大翅鯨們為何要終日反覆不停的唱歌呢?!目前研究大翅鯨聲音的幾位學者提出幾個論點:就像是鳥一樣,公鳥會鳴唱來吸引母鳥的青睞,達到交配的目的, 公鯨也許正是對著母鯨們大唱情歌。還順便警告一下其他周圍的公鯨,有宣示的意味。此外,唱歌也是他們彼此競爭的衡量項目,有研究顯示:通常能唱很久的公鯨 是比較龐大、健康的公鯨。即使唱著同一首歌,大翅鯨彼此也能分辨歌是由誰唱的,進而決定相處模式,或是否要和牠競爭母鯨。而他們低沈有力的歌聲,往往可以 傳達數十公里,亦作為宣示領域的用途。當然也有人認為:牠們是為了愉悅而唱歌有何不可。

這些就像大翅鯨豐富的水上行為一般令人難以理解,牠們會躍身擊浪,利用尾鰭、胸鰭等大力拍打水面,製造出很大的聲響。或只是伸出長長的胸鰭像在招手, 偶而頭部抬出水面。這些動作代表的含意,目前也是有許多的相關研究做部分的解釋,但是就像人類的行為或語言一樣,不是有固定的解讀方式。也就是因為他們是 如此的聰慧而充滿未知,才會更吸引人去一探究竟。

以前在海上做調查時往往尋尋覓覓的希望遇到大翅鯨,但在蘭嶼第一次和大翅鯨相遇後的幾天,心中一直有悵然若失的感覺,好像失去了努力工作的目標。直到 後來開始更進一步閱讀大翅鯨的相關資料(尤其是關於牠們的歌聲),才發現我們瞭解貧乏的程度,因此更多了值得努力的空間。深深感謝老天讓牠帶領我進入大翅 鯨的世界,更感謝所有在台灣、蘭嶼幫助我實現願望的人們,願有一天能讓大家藉由鯨豚的帶領,體會生命中原有的海洋情懷。

本文發表於 [第八屆鯨類生態與保育研討會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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